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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 追妻十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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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 追妻十一

蘇霓兒回過頭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。

綿綿的秋雨下, 陸衛青身上的月牙色外袍微濕,額間的碎發被卷著雨絲兒的秋風吹得淩亂。

他身形高大,因著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顯得更加頎長, 那俊朗的五官棱角也變得更加鋒利, 給人一種淩厲且不易親近的威嚴感。

他就這樣站在風雨中凝視著她。

那雙琥珀色的眸子, 歷經滄桑與磨難, 在浴火重生後, 只剩下滿滿的貪I戀與渴I求。

偏偏這份貪I戀與渴I求,已不再是蘇霓兒想要的。

蘇霓兒絕情地轉過身:“關門!”

坐在前廳內的四位爹娘聞言皆是一怔, 同時看向蘇霓兒盛怒的臉, 又用一種不可言說的眼神悲憫地看向院子裏的陸衛青, 然後默契地垂下頭,無一人敢多言。

蘇霓兒側眸望向門邊上候著的青衣:“青衣,我讓你關門!”

青衣楞楞地“哦”了一聲, 抖了抖手中舉著的油紙傘, 收攏,尚未放至墻角又打開,轉身往竹園的方向走。

“那啥?小姐,奴婢好冷, 奴婢先回去加件衣裳!”

說完一溜煙跑沒了影。

蘇霓兒當然知道青衣是尋借口離開,再看四位爹娘靜默著不吭聲, 明面上沒讓陸衛青進屋,可誰也不是傻子, 誰敢把皇上關在外頭?

蘇霓兒不理, 氣鼓著桃腮坐到八仙桌前。

雖說無誰敢關前廳的大門, 但也無誰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觸黴頭、將皇上請進屋。

陸衛青緊抿著下頜線,獨自站在飄搖的風雨中, 脊背挺得筆直,既不離去也不進來,那握著魚骨傘的手背青筋明顯。

蘇霓兒問四位爹娘;“你們是不是早就知道了?故意拖著不趕路、且暗中配合他,好等他跟上來?”

想想就覺得奇怪。

出城門行了半日,殷娘說坐馬車腰疼、吳夫人說膝蓋疼,兩位娘親要求歇會兒。

歇就歇吧,選了個小林子連打兩日的馬吊。

腰不疼了,膝蓋也不疼了,卻決口不提趕路的事。

兩位父親也不催,追只野雞能追一整日,還說野雞的毛色漂亮,非得給蘇霓兒做個毽子玩!

這一耽誤吧,陸衛青比他們行得還遠,竟提前在莊園守株待兔!

說什麽莊園的主人很年輕,外出采辦物資去了......呵,可不就是躲在暗處的陸衛青麽?

估計昨晚吃的那條桂花魚,也是陸衛青做的。

哼,蘇霓兒懷疑四位爹娘和陸衛青就是一夥的!

太上皇第一個表示清白:“女兒呀,爹一向最支持你!你說出宮就出宮,你說瞞著筠兒就瞞著,爹怎麽可能做這種兩面三刀的事呢?”

太後:“如果我不護著你,當初就不會配合你演戲假死。娘是什麽樣的人,你還不清楚?”

吳夫人捉了蘇霓兒的手,笑得頗為心虛,“女兒,娘沒這個能耐,你曉得的。”

蘇霓兒覺得他們說得都有道理,一時分不清真假,又氣又急的視線可憐巴巴地落在吳將軍身上。

那雙靈動的眸子,蒙著一層迷離的霏霧,似乎下一刻就能滴出水來。

吳將軍頓時心就軟了,“你不是說你救他的時候,他看到過你?皇上又不是傻子,他醒後稍加分析,推斷出你還活著、然後追上來,不是很正常麽?”

......是歸是,可陸衛青到底跟來了,昨晚還,還......蘇霓兒低垂著眼睫輕聲哭泣,將白皙頸上的紗巾遮得愈發嚴實些。

想想她就委屈。

他分明是賊心不死,還想著同她在一起!

吳將軍放柔了語調,“莫哭莫哭,爹爹把他趕走!不煩你!”

言罷,吳將軍起身走向院子。

那高大壯碩的背影似巍峨的山,讓蘇霓兒陰霾的天頓時晴朗,她甚至挑了個最漂亮的包子,滿足地咬上一口。

吳將軍背著一把寶劍走出前廳。

他沒有撐傘,黑色皂靴踩在泥濘裏,大踏步前行間胡亂地抹一把額頭飄飛的雨,清了清嗓子,拱手朝陸衛青行了一禮:“微臣見過皇上!”

頓了頓,借著起身之際,他湊近陸衛青,壓低聲線,用只有陸衛青能聽得到的聲音說話。

“得罪了啊!皇上且配合些,不然那丫頭下不來臺,可得勁作呢!”

吳將軍言罷,故意提高音量,“皇上,強紐的瓜不甜。既然纓兒對您無意,您且......呀,使不得,使不得,皇上!您趕緊起來,起來再說!”

陸衛青未等吳將軍說完,“撲通”一聲跪在地上。

“父親,女婿從前做了許多對不起纓兒的事,還請父親責罰!”

這一幕顯然是大家夥沒有預料到的。

堂堂九五之尊,當著眾多侍衛和婢女的面,說跪就跪下了,絲毫沒在意皇家的顏面,仿若只是一個懇求得到老丈人原諒的女婿。

那青石板上雨水流淌,淅淅瀝瀝的,還有些青苔,跪在上面委實不好受,衣擺也弄得臟兮兮的。

吳將軍:“您先起來,起來再說!”

陸衛青執拗地跪著不動。

吳將軍沒撐傘,陸衛青自然不再撐傘,任憑雨水潑在俊朗的面容上,打濕他低垂的長睫。

吳夫人心下不好受,想起身去勸勸,被太後拉住了。

太後搖了搖頭,示意吳夫人別管。

太上皇倒樂得自在。

顏面算什麽?不會哄老丈人的女婿不是好女婿!

這點啊,筠兒似他!做得對!

唯有蘇霓兒氣得桃腮粉粉的。

憑她對陸衛青兩世的了解,陸衛青最在意顏面,無論如何也做不出此等抹面的事。

故而她故意羞辱他,想讓他知難而退。

他倒好,不僅沒臉沒皮地站在外頭,還猝不及防地給爹跪下,自認錯誤、請求責罰!如此一來,爹爹哪裏狠得下心趕他走!

真是混透了!

想什麽來什麽,吳將軍被陸衛青的這一出整得不知該如何是好,幾番猶豫後,大抵是覺得兩個大男人杵在風雨裏不像樣,只得將陸衛青請進屋。

“都是一家人,莫說見外的話!走,咱們進屋說,進屋說!”

蘇霓兒“啪”地一下放下筷子,起身出了前廳,回了竹園。

前廳裏,蘇霓兒不在,四位爹娘便不裝了。

陸衛青換了一套幹凈的衣裳,坐到八仙桌前,第一件事是給吳將軍和吳夫人賠罪,說自個從前糊塗,惹了霓兒生氣,今後會好生憐惜她的;

第二件事是給太上皇和太後賠罪,說自個不該沖動做傻事,辜負父母多年的心血。

這些掏心窩子的話,直惹得四位爹娘紅了眼眶。

太上皇:“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,沒什麽過不去的坎!哄自家娘子不磕磣!”

太後:“關鍵是莫要再犯從前的錯誤。既然曉得錯了,就要悔改!”

吳夫人:“女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,你多哄哄她,一天不行就兩天、兩天不行就三天......總能哄好的!”

吳將軍:“總歸我把纓兒交給你了。若是你再像從前那般待她.......”

“不會的,不會的,”太上皇和太後同時打斷吳將軍,“親家,但凡筠兒還想多活幾日,絕不敢有這種念頭!”

也是,老丈人手握十萬兵馬,哪個女婿不掂量掂量?

話說到這個份上,再苛責好似也沒什麽道理。

眾人喚來侍女重新擺膳。

深秋天寒,端到桌上的早膳不多時便涼得透透的。

陸衛青不吃,“我先去趟竹園,爹娘慢用。”

吳夫人一驚,“皇上......某些事情不急一時。”

殷娘也道,“是的,筠兒。人你反正見過了,纓兒好好的,不會丟下我們提前走的。你讓她一個人靜靜。”

陸衛青卻是沒理,徑直去了竹園。

不多時,竹園那頭傳來“砰砰”的關門聲、還有“劈裏啪啦”砸東西的聲音。

吳夫人和殷娘同時嘆一口氣。

太上皇給吳將軍倒了盞茶,“年輕人,哪有不吵架的?來,咱們用膳!”

*

竹園,蘇霓兒坐在窗旁的書桌前,望著院子裏的翠竹發呆。

她單手托腮,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,腕上血紅色的翡翠鐲子更襯得膚若凝脂。

陡然,蜿蜒的廊下緩緩走來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。

蘇霓兒不耐煩地蹙眉,伸手掩了雕花的窗子。

再看敞開的木門,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合上,急急走去,堪堪過了月門,發現陸衛青已行至檐下。

她始終沒有一點好臉色,“砰”地一聲合上門,將陸衛青毫不留情地關在門外。

目睹全過程的青衣:“小姐,咱們這樣會不會......不太好?”

蘇霓兒瞪她一眼,青衣便低下頭不說話了,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。

蘇霓兒長籲一口氣,坐回窗畔的書桌前。

淺淺的“吱吱”聲響起。

從裏合上的木門中間有條細微的縫,一根細長的小木棍從細縫裏伸進來,極富技巧性地捯飭門上的木栓。

“哐當”一聲,木栓跌在地上,跌在蘇霓兒的心尖上,跌了蘇霓兒所有的理智。

她抓起桌案上的硯臺狠狠砸向木門。

剛好被推門而入的陸衛青徒手接住。

青衣“啊”了一聲,顯然被兩位主子嚇到了。

陸衛青揮手,示意青衣出去。

偌大的寢臥內,剩下蘇霓兒和陸衛青兩人。

蘇霓兒背對著陸衛青,坐在窗畔的書桌前,雙臂環在身前,一張嬌嫩的臉兒氣得鼓鼓的,心口起伏不斷。

身後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。

陸衛青踩在絨花地毯上,越過寥寥青煙升起的金鼎,一步一步朝她走來。

他每走近一步,她的心就跳得越快。

她不知道她在怕什麽,只分外清楚不想和他呆在一個屋檐下。

終於,他停下了,停在她身後,距離她不住一尺的地方。

高大的身形帶著壓迫的味道,強勢又濃烈的男子氣息彌漫,近乎要將她壓得快要喘不過氣了。

她本能地想要逃,卻不知該逃向何處。

一只寬厚的大掌壓住她顫抖纖薄的肩,壓住她想要逃離的沖動。

他說:“娘子,我們談談。”

低沈的男中音帶著些許的暗啞,沒有這一世的怨恨和疏離,只有說不出的愧疚、自責和心疼,將她毫不設防地拉回從前的記憶裏。

“娘子”是多麽熟悉又甜蜜的稱謂啊,卻在他們入宮後成為彼此的束縛和折磨。

毫無征兆的,蘇霓兒瞬間模糊了眼眶。

身後站著的陸衛青,不僅僅是這一世被她欺負過的小男孩、也不僅僅是和她有過婚約將她拋屍在亂葬崗的陸衛青;

還是前世和她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君、亦是傷害過的她人!

這一刻,仿若兩人都不再是十幾歲的少男少女,而是歷盡千帆終於能站在一塊兒、共同釋懷過往的伴侶。

那些積壓的怨氣、不願面對的過往,那些醞釀已久的囂張氣焰,她竟也不知該如何開口,生生地被掐滅了。

他說:“將你的‘屍身’扔在亂葬崗,是我不對。我當時太氣了,氣你到死都不願接受我、更不願瞧我一眼。”

其實,這件事她並不恨他,畢竟當時她“假死”在先,陸衛青在知曉她“蘇霓兒”的身份時又有意求和,是她抱著心中的執念不願接受他罷了。

他又道:“我從未負心、也從未變心。除了你,我不曾有過旁的女子。前世沒有,現在沒有,今後也不會有。”

蘇霓兒微微一怔。

他......這是在變相地解釋麽?解釋前世他和陳木蓮並無瓜葛?解釋前世他和那些鶯鶯燕燕只是逢場作戲?

那麽前世她死後呢?

她死後,他是怎麽過的?活了多久?難道一直沒再娶妻麽?

扣著她肩膀的力道重了些,他的聲音帶著粗重的鼻息。

“我會立你為後。後宮佳麗三千,只你一人。我不立妃也不納妾。”

“早上我起得早,不能陪你用早膳;午膳在養心殿,晚膳我們去仁壽宮陪父母。我保證不讓你等我,只要你願意,你可以時時刻刻在我在一起。”

“你若不喜歡住在皇宮,我們就住在陸府;若你想回東巷,我們就回去小住一段時日;若你想回娘家,提前說,我和你一起回去看望岳丈岳母。”

身後的聲音愈來愈啞,有溫熱的東西滴落在她的後頸,燙得她一縮、燙得她心口顫顫巍巍地疼。

他繼續說著:“等你滿了十七歲,我們就要孩子。一個不嫌少,十個不嫌多。若是男孩,我會立做太子,教他騎馬射箭;若是女孩,我會立為公主,教她讀書寫字;”

“若是......一個都沒有,也挺好,我們陪著彼此老去。”

蘇霓兒落著淚緩緩閉上眼睛,碟翼般的長睫戚戚輕顫。

這些都是前世她渴求卻得不到的東西,如今他雙手捧到她跟前,她卻沒有半分歡喜,只覺得心口一陣陣抽疼,疼得她快要麻木了。

她恨恨地回頭,迎上他蒙著朦朧水霧的眼睛。

“誰要嫁給你了?誰要和你住在一起?誰要給你生孩子!”

她歇斯底裏地質問擋不住他洶湧的情誼。

他凝視著她水泠泠的眸子,似宣誓也是占有。

“你是無上皇欽定的皇太孫妃,我們的婚期定在年後的三月十八。霓兒,你是我的娘子,命中註定的娘子。”

蘇霓兒嗤笑,拂開肩上的大掌:“我不同意!”

陸衛青幽邃的眸一下子就暗了,有類似悲涼的東西在他眸底蕩漾。

很快,他掩下心底的情愫,再次看向蘇霓兒的時候,多了幾分霸道。

“你願意也好,不願意也罷,這都是事實。”

頓了頓,他看向她頸間用紗巾故意遮起來的紅痕,喉結不自覺地滾I動。

“你我同睡過一張床、親吻過彼此的唇、見過彼此最I私I密的地方、撫摸過彼此......”

“陸衛青,你要不要臉!”

前世的情I事暫且不提,郎情妾意都是歡喜;可這一世,除了被他莫名其妙地親吻過幾回,就剩下昨晚他恬不知恥地占有。

對睡夢中迷糊的她做這種事,簡直卑劣!

如此卑劣的行徑,他不僅沒有半分悔意,還言之鑿鑿地拿出來討論?

陸衛青似一點不在意。

此刻在她面前的他,經歷過前世那麽多日日夜夜的親昵相纏,早已沒有任何秘密,且只有她知道他最鐘愛的姿勢和刁鉆的角度。

他無需隱藏骯臟齷齪的心思,只強勢地表達近乎病I態的執著。

“以後我會時時粘著你。你去哪我就去哪,你趕不走也撚不走。”

“我會讓侍衛將奏折送過來,會陪你一起下江南。放心,不影響朝政。我會和你一起用膳,和你同睡一張床,和你同蓋一床被。”

“我會抱你、親你、吻你......直到你願意為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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